第一章标本馆的晨光与铅笔屑林砚第三次去市植物园标本馆时，
管理员说二楼的药用植物展区新到了一批从横断山区采集的标本。她抱着半旧的素描本，
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去。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，落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上。
那人穿着白大褂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深褐色的汁液，
像是某种植物的分泌物。他正站在玻璃展柜前，指尖悬在一株金毛狗蕨的标本上方，
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植物。林砚放轻脚步走近，才发现他在看展柜下方的标签，
眉头微蹙，像是在核对什么。她的素描本边缘蹭到旁边的金属展架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那人转过身来，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。他的睫毛很长，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，
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。\"抱歉，打扰了。\"林砚往后退了半步，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封面的磨白处，那是她画了三年植物插画，
被指甲反复刮过的痕迹。\"没关系。\"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，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素描本上。
封面上贴着片压干的枫叶，脉络清晰得像用钢笔描过。\"来画标本？\"\"嗯，
出版社要做一套《中国药用植物图鉴》，我负责插画。\"林砚翻开素描本，
最新一页是昨天画的铁皮石斛，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。
她特意用留白表现花瓣上的蜡质层：\"听说这里有金毛狗蕨的完整标本，想画下来。
\"他侧身让开半步，露出展柜里的标本。那株蕨类植物的根茎覆盖着金黄色的绒毛，
像蜷卧的小狗，叶片舒展成羽状。即使已经脱水制成标本，依然能看出鲜活时的舒展。
\"它的孢子囊群在叶片背面，靠近中脉的位置。\"他指着标本的细节，\"你画的时候，
可以用极细的笔触点出来，像撒了把褐色的星子。\"林砚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。
她确实没注意到这个细节，之前查的资料里只提过根茎的特征。她抬头看他，他正盯着标本，
眼神专注得像是在与植物对话。\"您是这里的研究员？\"\"周砚深，
负责药用植物分类与保护。\"他伸出手，掌心有几道浅淡的划痕，像是被植物的尖刺划过。
\"你画的铁皮石斛，花萼边缘的小缺刻很准，是仔细观察过活体吗？
\"\"去年在云南的种植基地待过半个月。\"林砚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，
温热的触感像被阳光晒过的鹅卵石。她赶紧收回手，低头翻素描本：\"那里的石斛开花时，
蜜蜂会钻进花瓣里，带出的花粉会让花萼边缘蹭出小缺口。
\"周砚深的目光落在她翻到的页面上。那页画着不同角度的石斛花，
旁边用小字标注着\"上午9点，花瓣张开30度，花药微裂\"\"下午3点，花瓣收拢，
花萼边缘有花粉残留\"。字迹娟秀，却在数字旁画了小小的箭头，像在标注植物的生长轨迹。
\"观察得很细。\"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，像风吹过竹林时的轻响，\"我带的研究生，
未必能注意到这些。\"他转身从旁边的实验台拿起一个玻璃皿，
里面放着几片新鲜的金毛狗蕨叶片：\"刚从恒温培养箱取出来的，还带着湿度。
你可以对着画，孢子囊群看得更清楚。\"林砚接过玻璃皿时，
闻到他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，混着一种清苦的草木香，像晒干的艾草。
她把素描本摊在走廊的长桌上，铅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，先勾勒出叶片的轮廓。阳光移动时，
他的影子落在画纸上，与她的铅笔影重叠，像两片偶然靠得很近的叶子。
画到第三片羽状复叶时，她听见他在旁边轻声说，金毛狗蕨的根茎可以入药，
但因为过度采挖，野生种群已经很少见。他去横断山区考察时，
跟着当地向导在海拔三千米的密林里走了三天，才见到一株成年植株。
说话时他的指尖在玻璃皿边缘轻轻敲击，节奏像在数着植物的年轮。林砚的铅笔顿了顿，
笔尖在纸上留下个浅灰的圆点。她忽然想，眼前这个人，或许就像那些深藏在密林里的植物，
沉默，却藏着一整个蓬勃的世界。第二章雨季的实验室与未寄出的信梅雨季来得比往年早。
林砚在画室赶稿时，窗外的雨已经连下了三天。她画的是一株生长在岩石缝里的独角兰，
紫色的花瓣沾着水珠。为了画出那种湿润的光泽，她在颜料里加了点珍珠粉，
笔尖划过纸面时，像有细碎的光在流动。手机在桌角震动，
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\"实验室的除湿机坏了，部分标本受潮，你有多余的防潮剂吗？
\"林砚认出那是周砚深的号码。上次在标本馆分开时，他说如果画药用植物遇到问题，
可以联系他。她看着窗外的雨幕，想起标本馆二楼那些装在玻璃盒里的标本，
有些是从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，纸张已经泛黄，受潮后很容易霉变。
她找出家里所有的防潮剂，是之前画水彩时，用来保持颜料干燥的，
装在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。出门时，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，带着湿冷的潮气。
打车到植物园时，门卫说周砚深还在实验室。实验室在标本馆后院的平房里。推门进去时，
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。周砚深正蹲在地上，用吸水纸擦拭一个打开的标本盒，
里面的植物标本已经有些发卷。他的白大褂袖子湿了半截，额前的碎发沾在皮肤上，
像刚从雨里回来。\"防潮剂放在哪里？\"林砚把帆布包放在桌上，
包里的防潮剂包装袋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周砚深抬起头，眼镜片上蒙着层水汽。
他指了指墙角的铁架：\"最上层的标本需要先处理，那些是濒危种的模式标本。
\"他站起身时，膝盖发出轻微的声响，像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后的僵硬。
两人合力把防潮剂放进各个标本盒。林砚注意到铁架最底层放着个木箱子，
上面贴着\"秦岭2019\"的标签。箱子没关严，露出里面卷着的画纸。她伸手想拿出来，
却被周砚深按住了手背。\"别碰。\"他的声音有些急，像被触碰了秘密的孩童，
随即又放缓了语气，\"那是些废弃的画稿，受潮了，打算扔掉。
\"林砚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画纸的边缘，粗糙的质感像陈年的宣纸。她收回手时，
看见他把箱子推得更靠后，动作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。窗外的雨还在下，
实验室的旧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纸味和草木香。\"这些模式标本，
是你采集的？\"林砚指着铁架上层的标本，标签上的采集人一栏，写着周砚深的名字，
采集日期从十年前到去年不等。\"大部分是。\"他拿起一个装着七叶一枝花的标本盒，
动作轻柔得像在拿易碎的瓷器，\"七叶一枝花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，
海拔、湿度、土壤酸碱度都要合适。有时候在山里转半个月，才能找到一株开花的。
\"他的指尖划过标本的叶片，\"你看，这片叶子上有个虫洞，其实是我采集时不小心碰掉的。
后来总觉得遗憾，画标本图时，特意把虫洞补上去了。\"林砚想起自己画插画时，
也会做类似的事。给凋谢的花添上半开的花瓣，给被风吹歪的茎秆画得更挺拔些，
像是在用画笔，圆一个关于\"完美\"的梦。雨小些时，周砚深说要送她回去。
他的车停在实验室门口，是辆银灰色的SUV，后备箱里放着几个标本箱，
里面装着用湿棉花包裹的植物根茎。他说这些是刚从近郊采集的，要连夜送到组培室。
车里放着一张旧CD，唱片机有点卡壳，歌声断断续续，像被雨水打湿的磁带。
林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忽然注意到副驾储物格里露出半截牛皮笔记本，
封面上烫金的字迹已经磨掉了大半。\"那是你的采集日志？
\"她想起标本标签上详细的记录：采集时间、海拔、伴生植物，甚至土壤的pH值。
周砚深从储物格里拿出笔记本，递给她时，指尖有些犹豫。本子很沉，纸页边缘已经磨损，
里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，还有很多手绘的植物图：铅笔勾勒的轮廓，
旁边用红笔标注着特征。有一页画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，旁边写着\"2017年7月，
**林芝。发现时正被牦牛啃食，抢救性采集，花茎断处有白色乳汁\"。\"这是独一味。
\"林砚指着那株植物，她前阵子刚画过，\"药用价值很高，但野生种群越来越少。\"\"嗯。
\"周砚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\"那次在林芝，为了找独一味，摔进过雪沟。相机丢了，
但标本箱一直护在怀里。\"他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，上面贴着几片干枯的花瓣，
\"这是从雪沟里捡的，独一味的花瓣，晒干后是浅褐色。\"林砚把花瓣从纸页上轻轻揭下来，
对着光看，能看到细微的纹路，像某种神秘的密码。她忽然明白，他藏在木箱子里的画稿，
或许不是废弃，而是舍不得展示的珍贵，就像这些夹在笔记本里的花瓣，是他与植物之间，
无人知晓的秘密。车在画室楼下停住时，雨已经停了，天边露出淡淡的霞光。林砚下车前，
周砚深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陶罐：\"这是用金毛狗蕨根茎煮的水，加了点蜂蜜，能祛湿。
\"陶罐是粗陶的，表面有细密的冰裂纹，像他笔记本里画的植物茎秆横切面。
林砚抱着陶罐上楼时，听见他在身后说，下次去组培室，可以带她看刚萌发的金毛狗蕨孢子。
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邀请，像在试探一株植物是否愿意接受阳光。
第三章组培室的微光与素描本里的秘密林砚去组培室那天，周砚深正在接种台上操作。
蓝色的无菌灯下，他戴着口罩和手套，指尖捏着的接种针比绣花针还细，
正把金毛狗蕨的孢子轻轻点在培养基上，动作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。组培室里很安静，
只有培养箱发出轻微的嗡鸣。架子上整齐地摆着玻璃瓶，里面的培养基呈半透明的淡黄色，
有些已经长出细小的绿芽，像撒在土里的星星。\"孢子萌发需要恒温恒湿，还要避光。
\"周砚深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，有点闷，却很清晰，\"这些是上周接种的，
已经长出原叶体了。\"他指了指最下层的培养瓶，里面有层薄薄的绿色组织，
像摊开的小巴掌。林砚把素描本放在旁边的观察台上，对着培养瓶画起来。
铅笔尖在纸上轻轻跳跃，她画得很慢，因为那些绿芽太小，稍不注意就会画走形。
周砚深操作完，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，忽然说，原叶体的边缘其实是波浪形的，只是太小，
肉眼看不明显。\"你怎么知道？\"林砚抬头，正好对上他摘了口罩的脸，
他的嘴角还带着点笑意，像刚完成了一件满意的工作。\"用显微镜看过。
\"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，点开里面的照片，是显微镜下的金毛狗蕨原叶体，
边缘果然有细微的波浪，像被风吹起的涟漪，\"其实植物和人一样，表面看起来规整，
细节里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褶皱。\"林砚看着照片，忽然想起自己画过的很多植物，
总在细节处添上自己的想象。比如给兰花的花瓣加层光晕，给蒲公英的绒毛画得更蓬松些，
她一直以为是在美化，现在才明白，或许是潜意识里，想看到那些被忽略的\"不完美\"。
中午在植物园的食堂吃饭，周砚深端来两盘青菜，说是药植园自己种的，没有农药。
林砚咬了口菜，尝到淡淡的苦味，像蒲公英的根。周砚深说，这是败酱草，清热解毒的，
他小时候在乡下，奶奶常用来煮水喝。\"你小时候在乡下长大？\"林砚有点意外，
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书卷气，不像在农村待过的。\"嗯，跟着奶奶住，她是赤脚医生，
认识很多草药。\"周砚深的筷子在盘子里轻轻拨弄着，像是在回忆，
\"那时候跟着她上山采药，她教我认植物，说每种草都有自己的性子，有的喜阴，有的喜阳，
不能强扭。\"他抬起头，眼里有细碎的光，\"她去世前，把她的药书留给我了，
里面夹着很多她采的标本。\"林砚想起自己的爷爷，爷爷是画国画的，教她握第一支毛笔时，
说画画要懂\"留白\"，就像植物需要空间生长。那时候她不懂，现在看着周砚深，忽然觉得，
人和人之间，也需要这样的\"留白\"，既有距离，又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。
下午周砚深要去药植园查看药材长势，林砚跟着一起去。药植园很大，
种着各种各样的药用植物：紫苏的紫叶在阳光下像燃烧的小火苗，
薄荷的叶片一碰就散发出清凉的香气。周砚深走在前面，时不时停下来，
查看植物的生长情况，他的手指拂过紫苏的叶片，动作轻得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。
走到一片种植金线莲的大棚时，他忽然停下脚步，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本子，
《林砚周砚深》小说全文精彩试读 叶脉上充满希望的情书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